面对长岛大海的呼唤
2013-07-30 10:23 发布者：可可去旅行 评论：0 浏览：3903
我喜欢大海，是一种从小就生就的情怀。儿时出生成长在中亚内陆的核心地区，天山北麓的石河子绿洲，那里远离大海，虽然有玛纳斯河营造出流域内的小江南特色，但离波涛浩淼、水光接天的大海相比，就风景来讲，只能算是小儿科了。后来少年时代，随父母下放到安集海上学生活，但那哪里有海，不过是碱滩白茫茫，杂草荒萋萋的一块不毛之地。要说这里是海，其实真的是碱水的咸海，人生的苦海，理想的黑海，现实的深海。
我对海的喜爱，源自于伟大的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一首童话诗《金鱼和渔夫的故事》。小时候读到这首诗，想像着大海竟然有如此神奇，可以在一条金鱼的指挥下，变化出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生命运，让我对大海的渴望油然而生。然而，不管是新疆还是在河北，我几乎与大海没有缘份。
母亲来到河北，又一辈子没有见过大海，这就让我萌生了要带母亲去看一看大海的强烈愿望。母亲是甘肃人，从1948年当兵跟父亲开赴新疆屯垦戍边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新疆。改革开放以后，外边的世界太精彩，老人的生活太无奈，70多岁的母亲腿脚已经行动不便，再不让她老人家旅游风光一下，就是我们晚辈一生的遗憾。我的岳父母也都是旱鸭-子，没有见过大海，夫人也是如此。于是我们一行五人，在保定一个旅游公司报了名，入了伙，买了保险，还在北京为母亲买了一俩最贵的轮椅，参加了胶东半岛的蓬莱、长岛、威海、烟台五日游。这样既可以在海边渔村里小住三日，品尝海鲜和享受海边生活，又可以我们朝思暮想从未谋面的大海近距离接触。
到了山东蓬莱的码头，我们乘渡轮开向长岛，老人们立即就被烟波浩淼、波涛翻滚的大海吸引住了。远远望去，长岛诸岛就像仙山群阁、琼楼玉宇一般，隐隐约约飘逸在海天之间，仿佛是从天而落的一方静土，一块圣地。但见重山起伏，楼房高耸，碧树集翠，薄雾掩映，巨大的风轮在高山上转动着，一座又一座，形成列阵，壮观而宏伟。浅蓝色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彩，起伏波动翻滚溅开。雄伟的轮船在大海中划开一条汹涌的白链，像是普希金童话诗中小金鱼，为我们开通了一条通向神秘莫测的旖旎风景的直通道，让我们可以立即变身为尊贵的大海的主人。我看到老人们如同孩子们一般快乐的笑脸和欢畅的笑语，感到组织这样一次旅游，真是太值得了。这一次长岛旅游，让三位老人快活了好久，也拉近了两家亲人之间的距离。我记得我们把轮椅推到长岛著名的旅游景点月牙湾海滩的时候，母亲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来，脱下鞋子，挽起裤腿，一步步走到海水里，任凭海波一次次冲击着脚裸，一边快乐地叫喊着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。那里是黄海与渤海的分界点，水浪清泠，凉爽舒适，轻缓的波浪冲刷着海滩上五颜六色圆润斑斓的小石子，把金黄色的沙子推来推去，魔术师般地变幻着立体的形状，一会儿波纹，一会儿漩涡，一会儿浑浊，一会儿清冽，让人感受奇幻，暇思飞逸。沿着欣长曲缓的沙滩信步，倾听轻柔海浪的浅吟低唱，看着蓝天上白云朵朵，海鸥群群，海风阵阵，几位老人孩童般沉浸在拾拣石子的快乐之中，真觉得，这幸福的冲击波，一次次把自己带到浑然忘我的境界之中，让感受到做人的极致，原来可以达到。在那一刻，我就梦想着，我如果能够在海边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多好，可以让母亲长时间在海边生活，感受大海的神奇魅力。
这个梦想并没有做多长时间。06年，一次偶然的机会，让我拥有了一套座落在海边的房子。这所房子当然是面朝大海，自然也春暖花开。东面是连绵不断的黑松林，黑松林里是绿草茵茵起伏回环的高尔夫环球场，楼房背后北面不远有一个村办菜蔬自由市场，西面是超市与车站，而正对着北面的楼门和窗户前面，就是山东著名的万松蒲书园，那是省内作家们创作的乐园。再往北，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，而在东北方向不远，是一个热闹的海鲜码头，与码头隔海相望的，有一公里多远，便是历历在目的桑岛。
这里是胶东半岛的中部靠近渤海出海口一个叫龙口的地方，而我居住的房子的所在地，是在这里被称为黄金海岸的东海小区。住在海边，最先感受到的是空气的变化。海边的空气，对于我们这些从内陆过来的旱鸭-子来说，是再敏感不过了的。当我们仰起脸颊，轻扇鼻翼，感觉有一股潮湿、轻爽、丝滑、润泽的微风泌入心脾的时候，就知道离海不远了。再侧耳倾听，远方传过来隐隐约约的海涛哗哗声、海浪沙沙声时，就感觉可以嗅到大海的气息了。那种湿咸，那股轻腥，那般壮阔、那样辽远，一下子就打开了眼界，拓展了心胸，激动了神经，鼓舞了志气，有欣欣然欲跳跃，昂昂然想呼喊的迫切冲动。果然，大海以澄清、高雅、洁净、舒展的身姿呈现在眼前，她有天使般迷人难却的色彩与光泽，天空般引人入胜的广阔和变幻，让人见景生情，心旷神怡，五体投地，不能自已。等到见到大海的时候，就好象看到一位盼望已久的入帏新娘，荣光焕发地站在你的眼前。
这是一幅多么恢宏博大、真实明晰的壮丽画卷，这又是一个多么引人入胜的三维立体空间。波涛浩淼、一望无际的大海，与高远澄净、遥相对应的天空，还有海天之间点缀飘浮、无拘无束的云朵，形成巨大的反差。不知大海是画布，还是天空是画布，抑或大海与天空都是画布，而只有白云才是能工巧匠的神来之笔，日月与星辰才是鬼斧神工的点睛之作，渔船和鸥鸟才是惊天地的上乘杰作。而舒展优雅、曲线玲珑的海滩，娉婷妩媚、风姿绰约的波涛，歌喉婉转、浅吟低唱的微浪，雄健刚强、势不可挡的潮水，与凝固无语的天空，与起伏动荡的大海，组成鲜活灵动、壮观宏伟的美丽风景，一下子就使人倾倒，让人陶醉，彻底地征服了每一个朝圣者，俘虏了每一位挑战者，让人们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卑微渺小、轻如鸿毛。又让人觉得来到海边生活的人们，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，是如此的自在与自由，是这样的安全跟安逸。那么还等什么呢？快跳进大海里吧，与大海亲密拥抱，与海水交颈相拥，与波涛共同舞蹈，与天地同为一体。此乐何极！
海水是温暖的，海水是苦咸的，海水是深粤的，海水是亲肤的。在广阔无际的大海里游泳，能立刻感受到大海的强大和雄健，更能迅速感知自己的微弱与渺小。在这感受与感知之间，海水会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强大和雄健，悄悄地通过未知的基因密码，毫无保留地传递给每一个与大海长期亲密接触的人。海水可以让你感悟到你是天地间一羽鸿毛，但海水更能让你感奋自己在这海天之间拥有的自由与浪漫，而萌发逐浪涛头，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强烈感情。这感情来得浓郁又持久，高雅而豪迈，让你对大海产生一种特殊的依恋，对海水派生出一股特有的依赖，觉得难舍难分，不离不弃，一辈子要与之为伍，相依相伴了。而海滩上，绵软的黄沙奢侈地尽情铺陈在广阔的海岸线上，与蓝色的大海相映相衬，宛如一条曲折蜿蜓的金色腰带，镶嵌在陆地与大海之间，形成一条美丽的缓冲区，可以让踏海者引出无限遐思与联篇浮想，更可以让醉海者裸卧它乡，让暖热的金沙在身上流淌，让凉爽的海风在肌肤游荡，让迷醉的阳光把骨头晒烫，就这样悠然闲适地、无拘无束地、自由自在地、慵懒自弃地安享生活的美好与环境的舒适。
也可能，人生中如果能够像海豹一样安静地躺在沙滩上睡觉休闲，那才是生活的极致品味，是人生最高理想的顶级追求。而在清晨早早起床，踏着露珠走向茂密的海岸防风黑松林，一个人在那茂密的松林间散步，则又是人生中另外一种更高级别的享受。
在海边居住的日子里，每天早晨我都会在5点钟起来。那时候晨曦满天，朝阳还未苏醒，海风湿润而凉爽，槐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，茵茵绿草显露出生命绿的油亮，路旁的花儿在一天里最明亮地色彩缤纷地开放，远外的海浪尤然在浅吟低唱。这时候的我，精神饱满，身强体壮，穿一身运动素装，两只白球鞋在富有弹性的脚上摇晃，我已经奔跑在平坦宽阔的直通一望无边的黑松林的柏油路面上。这时候的黑松林，是鸟儿的世界。叽叽喳喳的麻雀，扑拉拉地成群飞来飞去，快乐地嬉闹游玩；黑白分明的喜鹊，就站在头顶上的松枝上引吭高歌，吸引异性的注意，引来美丽的伴侣对唱海滨之歌，也引来孤独行者的猛一吊嗓子，然后喜鹊们不怒不恼，只是扇扇翅膀，轻松愉快地飞到另一边的松树上继续自己的活动；灵秀的百灵鸟儿和金丝雀儿活跃地在高高的松树顶上跳来跳去，婉转高歌，尖利悠扬；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大鹏鸟，也会突然从树林间倏然飞起，越过密密层层的黑松林，重新落下，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。这时候我已经下了公路，沿着林间捕鱼人踏出来的小路轻松地漫步。这条小路一直通到两个相临的高尔夫球场。松林茂盛而浓密，小路平坦又绵长，硕大的松果一颗颗散开掉落在路旁，洁白的蘑菇一支支团簇绽开着子房。我手握一束松枝，不停地扫动着眼前的林间小路，因为昨夜里勤劳的蜘蛛已经在路上织出来一道道实的蛛网，如果不扫开，它们就会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挂起一条条细密的白丝，让我情何以堪，不知所措。这时候的黑松林，空气里充满清新浓郁的负氧离子，令人神清气爽，心舒体畅。寂静的森林，澄清的天空，凉爽的海风，绿色的环境，远离尘世的感觉，有一种修练和感悟在心中油然而生。什么是大美人生，就是在这里！那种不追求功名，不计较得失，不觊觎热闹，不贪图享受的地方，所谓的世外桃源，不正是人们朝思暮想、忘我奋斗想要得到的人间乐土吗。，它就在这里，就在我的身边，就在我生活的大海之滨，这里。我已经得到了。再往前走，更美的景色还在后面呢。这时候太阳刚刚露出一点微红，东方已经现出淡淡的彩霞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高尔夫球场，茵茵绿草在清晨散发出淡淡的草香，扑鼻而来，让人微醉，使人惊诧，因为在豁然开朗之间，绿意融融的草地与蓝波荡漾的大海突然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，与环围摇曳的黑松林，与独立寂寞的红顶白房子，与东方冉冉升起的殷红的太阳，与太阳旁边满天的朝霞相辉映，这是一幅多么精彩而迷人的莫奈的油画呀。而我，已经停下脚步，不忍踏上那细绒绒、平展展、嫩翠翠、绿茵茵的丘岭起伏、曲线玲珑的草地，仔细地欣赏着，紧张地品味着，疯狂地呼吸着，大胆地窥视着，与粗壮黝黑的松林成为一体，长久地伫立在树下，体味着大自然美妙的真谛。一只不知在哪里过夜的浅黄色野兔，偷偷地看了我一眼，就飞快地从眼前跑过，钻进路旁的草丛树林。只知道在这茂密的黑松林里，地上跑的，除了一个两条腿的我，还有一个四条腿的它。这时候的我，已经踏上了高尔夫球场的坚实的水泥路，沿着蜿蜒曲折的草坪中的道路，向更美妙、更浓密、更神奇、更博大的松林里走去。
休假的日子总归会结束。人未老，就要工作，就想着再发挥自己的剩余价值，去心怀势利地到这个功利物欲的世界上捞满最后一桶金，为自己，也为子孙。北京，这个中国的首都，虽然我早就对它格外熟悉，虽然我对它没有一点感情，在从前开车来北京的每一次，我从来不会刻意在北京游玩，只不过是办完事情就立即走人。那时候一进北京，一种烦躁和困惑马上就涌上心头。干旱与拥堵、人海与车流、高楼与道路、陌生与保守、威权与虚伪，全都是不想停留的主要原因。而现在，却被生活所迫，要来这里混日子，要来这里谋生活，要来这里度光阴，要来这里挣饭费。这是多么的无奈和悲哀，义无反顾又从容不迫。我想，这是我命中注定的生命轨迹吧。但对于我心仪的大海，就不仅仅是久违，而是要长久地告别了。这也是有得必有失的必然结果。而我也只能够在雾霾弥漫的北京忙碌的工作空间，偶尔偷闲一瞥遥远的东方，期冀着有朝一日可以再次来到大海身边，在那里休养身心，悠然自得地做一闲翁，此乐何极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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